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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《时光故事》第135期 20220618)

民国第一“鬼才”!他用方言翻译罗素的演讲,他写的千古奇文连央视主播都给跪了…

今天的故事开始之前,想先跟大家分享一首歌曲的一小片段:

天上飘着些微云,

地上吹着些微风。

啊!

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,

教我如何不想她?

月光恋爱着海洋,

海洋恋爱着月光。

啊!

这般蜜也似的银夜。

教我如何不想她?

……

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听出来了?这是中国早期被广为传唱的一首经典歌曲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。

这首歌其实是文学家刘半农于1920创作的一首新诗。汉字中的“他”本无男女之分,刘半农在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中首创了用女字旁的“她”来指代女性,因此受到广泛赞誉。而这首新诗之所以能广为流传,还得益于他的好友赵元任,他将这首音韵优美的诗篇谱成朗朗上口的曲子,使其成为当时人人传唱的经典歌曲。

说起赵元任,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。称其为音乐家不错,因为他曾在康奈尔大学和哈佛大学读书时,选修了音乐,通晓音律乐理作曲;他作曲的歌大约有100多首,其中就包括为徐志摩的《海韵》谱的曲,两人也是好友。

赵元任在康奈尔大学主修的是数学,还选修了物理,在哈佛大学读研究生时主修的是哲学,之后还回到康奈尔大学教物理。这么看来,赵元任顺理成章应该是一位物理学家,但其实也不准确。因为这位精通数学、哲学、音乐的物理老师是一位难以定义的“跨专业的天才”。而他最令人震撼的成就其实是在语言方面。下面,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这位“难以定义”的赵元任。

赵元任是有“中国语言学之父”之称的语言大师,他精通多国语言,还会说33种汉语方言。赵元任最令人折服之处是他掌握语言的能力,他可以迅速地穿透一种语言的声韵调系统,总结出一种方言乃至一种外语的规律。他还与梁启超、王国维、陈寅恪并称清华国学研究院的“四大导师”。 

毫不夸张地说,赵元任是一个难得的“鬼才”,而这样的人往往是又是一个有趣和好玩儿的人。“好玩儿”这个词是赵元任常常挂在嘴边的,女儿曾问他:“为什么会搞语言学?”他的回答就是:“好玩儿呗!”

凭着一颗“好玩儿”的心,赵元任“玩”出了深厚的学问,“玩”出了伟大的成就,也“玩”出了一个别样的人生。今天,我们就一起回顾这个“大玩家”的传奇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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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出来的大学问:天赋异禀,学贯中西

赵元任于1892年出生,祖籍是江苏常州,从小就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赋。也许是10岁前随做官的祖父辗转中国各地居住,引发了他对各地不同方言的兴趣,他可以通过敏锐的听力和模仿力很快就掌握一门方言。

赵元任从家教那里学会了常州话,跟姨妈和伯母那学会了常熟话和福州话,就这样,他在10岁前就基本学会了10门方言。1907年,15岁的赵元任进入南京江南高等学堂预科学习。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聚餐,一顿饭下来,他就能用八种方言和同学们交流,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之后,爱玩的赵元任开启了学霸模式。18岁那年,他以全国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的“庚子赔款留美公派生”,考前还自学了此前一窍不通的拉丁文。在同期考生当中还有两位如雷贯耳的大师,分别是考了第55名的胡适和考了第28名的竺可桢。

1910年,赵元任进入美国康奈尔大学主修数学,但他觉得不怎么“好玩”,就选修了物理、机械、哲学、逻辑学、音乐等课程,还在大学里到处蹭课,把这些选修的课程完成专业的高度,但这些学科也跟语言学不太沾边儿。

1918年,赵元任获哈佛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,回到康乃尔大学担任一年的物理系讲师后,又于1920年8月回国进入清华大学任教。在漫长的教学生涯中,赵元任教过物理、数学、哲学、中国音乐史、中国语言、汉语语法、理论语言学、逻辑学等等,能将自然和人文两门科学融会贯通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,赵元任当仁不让为其中之一。

赵元任刚到清华不久,适逢美国教育家杜威和英国哲学家罗素来华巡回演讲,他就被派去给罗素做随行翻译。1920年10月到1921年7月,罗素辗转上海、杭州、南京、长沙和北京各地讲学。演讲的内容很有深度和广度,涉猎包括高等数学、逻辑学、哲学和教育等,博学多才又精通英语的赵元任却在翻译时表现得游刃有余。连罗素也夸赞说,赵元任善于用英语来说双关语。

而且,赵元任每到一地就忍不住用当地方言做翻译。有一次,在赴长沙讲学的途中,他才跟长沙人学了长沙话,就在翻译时用上了。演讲结束后,一位学生还跑上来问他:“赵先生是几时回省的?”原来,学生以为赵元任真的是湖南人。这件事让赵元任很是得意,此后逢人便讲。

除了方言之外,赵元任还通晓英、德、法、日、古希腊、拉丁、俄等多国外语。他此生最大的快乐之一,就是到世界各地,被当地人认做“同乡”。有一次,他使用很标准的国定法国语音,在法国索邦大学演讲。之后观众都夸赞他“法语说得比法国人还好。”他曾在巴黎的车站对当地人讲巴黎土语,对方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,就感叹道:“你回来了啊,现在可不如从前,巴黎穷了。”他还在柏林用带着柏林口音的德语和当地人聊天,一位老人对他说:“上帝保佑,你躲过了这场灾难,平平安安地回来了。”

玩出来的大成就:苦中作乐,心无旁骛

1925年9月,赵元任开始在清华大学的国学院任教,亲自考察和研究了近60种方言,著名语言学家的王力就是他的学生。1927年10月至12月间,他到江浙地区调查吴语,记录了吴语区33种方言,隔年编撰的《现代吴语的研究》是中国第一部用现代语言学方法研究方言的著作,成为现代汉语方言学正式诞生的标志。

可这部煌煌大著,却是赵元任苦中作乐“玩”出来的。

赵元任带着助手调查吴语,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,忙完已是深夜,常常连小旅馆都找不到,只好住在条件清苦的农家。助手叫苦不迭,赵元任反而自得其乐。有一回,他们赶夜车去苏州,只买到四等硬座车票。实在太累了,两人上车后倒头就睡。醒来后发现别的车厢都开走了,就留下这一节车厢没动。助手慌了手脚,赵元任却诙谐一笑,说:“反正现在也找不到旅馆,干脆就在车上睡到天亮吧!”

赵元任就有这种把“枯燥的学问做得风趣盎然”的本事。他口中的“好玩儿”,不是功利主义,不是哗众取宠,更不是一本万利,而是真真切切的热爱,踏踏实实的求知。

在那个年代,常常会冒出一些奇谈怪论,认为汉语桎梏了中国人的科学思维,是导致中国落后的根源。对此,赵元任拍案而起,他说:“作为一个以汉语为母语的人,我想说,汉语在科学上优于西方语言。”

为了说明汉语文字和语言具有相对独立性,他写了好几篇同声同韵单音字叙事的精妙短文。其中最著名的一篇叫《施氏食狮史》,全文92字,每一个字的拼音都是shi,只是音调不同,堪称奇文,就算国家级的专业新闻主播读起来也会一筹莫展。

1960年,这篇奇文被收录于《大英百科全书》,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试着去挑战一下。语言学对于赵元任来说,不止于一门深奥的学问,一种得力的工具,而更像是一个最懂得如何与他玩耍的朋友,玩得热烈,玩得尽兴,玩得忘乎所以。

当然,赵元任也不止“语言”这一个知心的朋友,音乐也是一个。赵元任雅好音乐,精通多种乐器,毕生与钢琴为伴,他也是中国最早的钢琴作品的创作者。他的女儿曾说:“我不懂他怎么会有时间作曲,可能是在剃胡子的时候吧。”

有一次,赵元任去西湖游玩,进了一家木鱼店。他敲敲这个、敲敲那个,饶有兴趣地玩了起来。不一会儿就选了十几个木鱼排成一排,敲出了一段旋律来。开头提到的名曲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,就是这样敲木鱼敲出来的。

赵元任1920年开始陆续以“五四”以来的新诗进行歌曲写作,1928年编辑出版了个人第一本歌曲集《新诗歌集》。他将自己对音乐的诗情画意都谱在了这本歌集里,只有一腔热爱,别无其他。

文艺复兴式的智者:快意人生,不改学者本色

他是如此博学,以至于给他冠以语言家、数学家、哲学家等等头衔,都不足以涵盖他的成就,因此人们更喜欢称他为“学者”,以及一个“文艺复兴式的智者”。

“赵先生永远不会错”,这是美国语言学界对赵元任充满信赖的一句崇高评语。 很多人敬佩赵元任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通才、鬼才,更敬服他纯粹的学者本色。

在给罗素做翻译期间,赵元任还遇到了他此生挚爱杨步伟。杨步伟是从留日医学博士,在北京创建了森仁医院。早在结婚之前,他就和杨步伟约定:什么都可以依从,唯独不要让自己做官。

赵元任从来只想做个纯粹的学者,他觉得安身立命之所是学问,而不是官职。他深知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官,也惧怕冗繁的行政之事,仅是拒绝国内名校校长的邀职就多达四次。

1947年,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朱家骅给在美国的赵元任连打多封电报,请他出任中央大学校长。赵元任只回复五个字“干不了,谢谢!”。杨步伟建议他等任命校长的风波过了再回国。谁曾想时局变幻莫测,这一等,就是20多年,直到1973年夫妇俩才重回中国访问。

爱玩、懂玩,永葆一颗嬉戏乐观之心,贯穿了赵元任充满智趣的一生。他曾说,自己对国语罗马字的兴趣仿佛是一个人对朋友的爱,可以使精神得到富足;对学术的兴趣仿佛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,永久衷心不变;而对艺术的兴趣仿佛是男人对女人的爱,没有她生活就全没有了光彩。赵元任穷极一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,是何等难得的快活、洒脱之人。

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,他的床头依然放着一本儿时最爱的《唐诗三百首》。直到去世的前一晚,他还在用沙哑的常州乡音,念着杜甫的《旅夜书怀》: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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